撰文| 李夷 @2022 澄冬
《牛津英文辭典》在本月初根據網路投票的結果，公布2022年的年度詞彙為「Goblin mode」，即我們所謂的躺平族。如同人們所分析，躺平族被選為年度字彙大概是因為各地民眾或多或少經歷了時常不一的封城體驗。但躺平思維絕非疫情可以獨立完成的創作，疫情只是一個使人們察覺其自身處境的機會。
誠然，相較起19世紀，殖民主義「似乎」已遠離當今世界，「自由市場」下的勞工處境也因為資本運作的演進（追求新的資本流動方式）而得到稍多休憩時間與娛樂，愈來愈多人脫離絕對貧窮，但資本主義對個體的荼毒—異化—卻絲毫不減。
正如我們如何反駁為富不仁者所謂之社會達爾文，人類不僅是自然的動物，還是社會的成員，一種各自具有意識、思想的個體。可是資本的運作卻使絕大多數人作為「人」的完整性消失了。誠如馬克思所分析，勞動者因為無法擁有自己的勞動成果，而與其勞動成果產生矛盾；因為受制於商品經濟的囹圄，而將自身勞動視為「不得不」的行為；因為無法保持作為人的完整性，而同人這個概念本身出現隔閡；最終，因為勞動者作為人的不完整，而與其他人相對衝突。
以上推論絕非危言聳聽，也並非僅僅是用來批判那些在疫情中仍能大肆膨脹資產的資本家們，更是直接關懷「人」本身的命題。當個體無法在一場貫徹人生始終的遊戲中佔上風，也無力另造規則，或許就只能「躺平」了。若我們進一步思考將發現，從稍早的「斜槓」再到近期的「躺平」或「無聲離職」，已有不少人察覺了這套資本規則的不公不義，但也無從改變之，只得先以內捲（人成為商品）後從減少資本之剝削機會為方法應對。在此其中，我們不難看出「人的異化」不只仍在發生，且已深刻塑造當代人的思考方式。
實際上，無論是把「資本人盡其皮，且不需提供保障」換句話說的「斜槓」（即把派遣工正當化的修飾說法），或自我調劑的「躺平」，甚至是「根本就應當如此，卻被視為某種叛逆」的「無聲離職」，都還只是接受既有思路的舉措而無創新。只要主流社會所認知的「強者」或「贏家」仍舊是因其善於掠奪、巧於剝削而為名，那麼那些被「威名」掩蓋的，至死也被蒙罩在虛假意識中，誤以為自己有天也能靠一己之力加入贏家行列的，不完整的萬方枯骨就將繼續增加。以某種程度而言，當今社會的問題正在於，人們過度高估了「個人」的影響力，並在既有論述的處境下，忽視了「社會」或「團體」的角色。看似屬於個人的「成功」從來就不單單屬於個人，但現有的「成功者」卻將之曲解，使一齊促造成功的其他人誤以為這一切都是個人主義式的成敗，事實上，那頂多只能被稱為個人主義式的蒙騙。
正如歷史上的某些時刻，「躺平成為顯學」象徵著人類社會中的生產與思想再次變得不協調—即對於領薪水的個人而言，他們已經發現自己越加努力也只會招致更多的剝削並使自己的努力越加廉價—人們程度不一地感受到虛假意識的愚弄意圖並採取某些回應。這些由「內」而生的異議正提醒著我們，社會需要新的方法、新的嘗試去調節眼下的不協調。而由當今已控制人際、價值判斷的金錢流動著手，正是我們重塑、建構現代人之社會關係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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